
我跟你讲,出发去阿尔巴尼亚之前,我朋友圈里基本就两种反应。
第一种是:“啊?哪儿?阿尔巴斯……什么尼亚?” —— 这是地理白痴型。
第二种是:“哦!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!地拉那的同志!” —— 这是历史课代表型。
而我,在出发前,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、从老电影里扒拉出来的黑白印象:一群穿着中山装的兄弟,和漫山遍野的碉堡。
结果,等我从地拉那机场出来,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,我之前所有的想象,被一脚油门给干得稀碎。
我当时整个人就扒在车窗上,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拨鼠。为啥?因为外面,我跟你说,满大街跑的,全是奔驰。不是新款的S级,而是那种方方正正、感觉能直接开进90年代港片片场的“大奔”。
那一瞬间,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:我这是到了阿尔巴尼亚,还是到了斯图加特奔驰博物馆的露天停车场?
这个国家,从第一分钟开始,就用一种你完全想不到的方式,给了我一个大大的“惊喜”。而这,仅仅只是个开始。
满大街的奔驰,和永远找不开的零钱
你真的无法想象那种视觉冲击。
在阿尔巴尼亚,尤其是首都地拉那,奔驰不是豪车,它就是个车。是国民代步工具,是出租车,是拉货的小卡车,是老头乐。我甚至看到过一辆被当成鸡窝的奔驰。
我那个出租车司机,叫阿尔迪,一个叼着烟、肚子微凸的中年大哥。看我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,他特自豪地拍了拍方向盘上那个三叉星标。
“Good car! German car! Number one!” 他用蹩脚的英语冲我喊。
我当时就特好奇,一个欧洲人均GDP排名靠后的国家,怎么就成了奔驰的“精神故乡”?
后来跟当地人聊多了才明白。这事儿吧,得从历史里找根儿。当年阿尔巴尼亚一开放,德国人淘汰下来的二手奔驰,皮实、耐用、零件还好找,简直就是为这个国家“战后重建”量身定做的神车。
拥有一辆奔驰,代表着你走出了那个封闭的年代,你“混出头”了。它是一种宣言,一种身份,一种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也要维持的体面。
但最有意思的,是这种“体面”背后的另一面。
我坐在阿尔迪那辆内饰都快包浆了的奔驰里,到达目的地,车费是800列克(大概50多块人民币)。我掏出一张5000列克的大钞递过去。
阿尔迪的表情瞬间凝固了。他先是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,然后拉开储物盒,里面叮叮当当全是硬币。他数了半天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,最后无奈地摊摊手。
“No change, my friend, no change!”
我当时就懵了。这……这在国内,别说出租车司机,就是路边卖烤冷面的大爷,扫个码一秒钟的事儿,找不开钱?不存在的。
最后,他拉着我,跑到街边一个小卖部,跟老板磨叽了半天,才凑够了钱找给我。老板看我的眼神,仿佛我拿着一张金圆券来买东西一样。
后来我发现,这不是个例。在这个遍地“豪车”的国度,现金为王,而且最好是零钱。去咖啡馆、去小餐馆、去菜市场,你但凡掏出一张大面额的纸币,大概率会收获一个“抱歉,我找不开”的微笑。
这种感觉太魔幻了。上一秒你还在感叹这个国家的“奔驰密度”,下一秒就因为它找不开300块钱的零钱而寸步难行。
这种强烈的反差,后来我才慢慢明白,就是阿尔巴-尼亚的底色:一个在面子上极力想奔向欧洲,但在里子上,依然保留着一种小农经济般淳朴和“不便”的国家。
地堡,地堡,还是该死的地堡:建在沙滩上的安全感
如果说奔驰是阿尔巴尼亚流动的名片,那地堡,就是这个国家长在肉里、抠不掉的胎记。
去之前我看资料,说全国有17万个地堡。我当时想,这数字也太夸张了,肯定是瞎写的。
结果呢?呵呵,我感觉他们说少了。
那些灰色的、蘑菇一样的混凝土疙瘩,无处不在。在你家后院,在山顶上,在高速公路边,甚至在最美的海滩上。
我第一次被这玩意儿震撼到,是在萨兰达南边的Ksamil海滩。那地方被称为“阿尔巴尼亚的马尔代夫”,海水蓝得跟假的一样,白沙滩,小岛屿,美得让人失语。
然后,就在这片天堂般的沙滩上,赫然立着一个地堡。一半埋在沙里,枪眼黑洞洞地对着爱琴海。几个金发碧眼的小孩,正把它当滑梯玩,从“蘑菇头”上尖叫着滑下来。
我当时就坐在那儿,喝着一杯冰啤酒,看着比基尼美女和冷战地堡同框,那种感觉,怎么说呢,就好像在吃一盘精致的法餐,结果发现盘子是东北大花瓷盘,上面还印着“赠品”俩字。
我问我民宿的房东,一个叫艾拉的老太太,我说你们留着这玩意儿干嘛?拆了盖个海景房不好吗?
艾拉正在给我切西瓜,她头也没抬地说:“拆?为什么要拆?拆一个的钱,够我把房子重新刷一遍了。”
她告诉我,这些地堡是当年领导人霍查搞的“全民防御”工程。因为总觉得帝国主义和修正主义要打过来,就疯狂地建。平均每平方公里就有5.7个。
“那时候,每个家庭都要负责维护附近的地堡。”她说,“我们小时候,觉得它就是个大玩具。”
如今,战争没来,地堡留下了。有的被改造成了咖啡馆,有的被涂鸦成了艺术品,有的成了羊圈,更多的,就那么静静地长在田野里,像地球的青春痘,记录着一个国家曾经极度的偏执和不安。
这种感觉,跟我们看长城完全不一样。长城是宏伟的、久远的、属于历史的。但阿尔巴尼亚的地堡,是昨天的、身边的、带着一丝荒诞和尴尬的。
它像一个家族里不愿被提起的疯子亲戚,你没办法假装他不存在,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,指着他跟外人尴尬地笑笑:“嗨,这是我们家的……特色。”
一杯咖啡喝三小时:在这里,“效率”是个骂人的词儿
在中国,尤其是我们这种一线城市泡大的人,骨子里都刻着两个字:效率。
干啥都讲究快。吃饭要快,走路要快,连休假都恨不得一天打卡八个景点。
带着这种“中国速度”的我,在阿尔巴尼亚的咖啡馆里,经历了人生第一次“灵魂重置”。
地拉那有个区域叫Blloku,以前是高官住的地方,现在是时髦的咖啡馆和酒吧一条街。我找了家看起来很不错的店,想喝杯咖啡,顺便回几封工作邮件。
我点了一杯意式浓缩,然后打开电脑。
五分钟后,咖啡上来了。小小的一杯,配了一杯冰水。
十分钟后,我咖啡喝完了,邮件也回完了。我开始坐立不安,浑身不得劲。
我看看周围。左边那桌的两个大叔,面前摆着两杯已经冷掉的咖啡,就那么面对面坐着,一句话不说,眼神放空,已经半小时了。
右边那桌的几个年轻人,一杯咖啡轮流抿,聊天的节奏慢得像在打太极。一个词和一个词之间,隔着一个世纪。
整个咖啡馆,没人玩手机,没人敲电脑,大家唯一的活动就是:坐着。
我当时感觉自己像个误入慢动作片场的正常人,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:“动起来啊!干点什么啊!”
我忍不住招手叫来服务员,想再点一杯。那个帅气的服务员小哥走过来,一脸关切地问我:“Sir, is everything okay? You look… stressed.” (先生,一切都好吗?你看起来……压力很大。)
我当时就愣住了。我压力大?我不就是喝完咖啡没事干了吗?
在国内,咖啡馆里坐我这样的,才是常态吧?那种啥也不干纯坐着的,不是早就被服务员用眼神“请”出去了吗?
后来我才懂,在阿尔巴-尼亚,喝咖啡是一种社交方式,一种生活状态,甚至是一种仪式。它跟“提神醒脑”、“商务会谈”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“喝杯咖啡”,潜台词是:“朋友,我有一下午的时间,我们来聊聊人生,或者,就这么待着,也挺好。”
我花了一个星期,才慢慢戒掉了自己的“效率癌”。我开始学着他们,点一杯咖啡,然后就在广场边上,看鸽子,看人来人往,看阳光一寸寸挪动。
一开始是煎熬,是无聊。但慢慢地,你会发现,当你的节奏慢下来,你的感官才被真正打开。你能闻到空气中烤包子的香气,能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,能看到一个老爷爷喂猫时脸上温柔的褶子。
那种感觉,在国内被996和KPI追着跑的我们,几乎已经丧失了。在阿尔巴-尼亚,我重新找回了“浪费时间”的权利。
我的钱包丢了,然后整个街区都知道了
在阿尔巴尼亚,有一个词,你必须知道,叫“Besa”。
这个词很难翻译,大致意思是“承诺”、“荣誉准则”、“信念”。核心就是:我承诺保护你,哪怕牺牲自己。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古老法典。
说实话,去之前我以为这玩意儿就跟我们的“仁义礼智信”一样,是写在书上,挂在墙上,但现实生活中基本随缘的东西。
直到我的钱包真的丢了。
那是在“千窗之城”培拉特。一个美到窒息的山城,白色的奥斯曼风格房子层层叠叠。我当时正在一个巨陡的石头小巷里拍照,拍得忘乎所以。
等我爬到山顶的城堡,准备买门票时,我一摸口袋,心凉了半截。
钱包没了。
里面有我所有的现金(大概200多欧),还有我的信用卡和身份证复印件。
我当时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第一反应是中国式处理流程:完了,肯定被偷了。赶紧挂失信用卡!现金是别想了。今天白玩了。
我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,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,边走边找。那条小巷里没什么人,我心里基本已经绝望了。
走到一半,巷口一家小纪念品店的门口,坐着一个胖大妈。她看见我,突然眼睛一亮,冲我招手,然后用我完全听不懂的阿尔巴-尼亚语,指了指巷子深处。
我一脸茫然。她又指了指我空空的裤兜,然后做了个“钱包”的手势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难道有戏?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回走,没走几步,就看到我拍照的那个地方,对面的咖啡馆里跑出来一个小哥。他手里举着一个东西,正是我那个丑得要死的布钱包!
他看到我,如释重负地跑过来,把钱包塞我手里,叽里呱啦说了一通。我虽然听不懂,但能感觉到他的兴奋。
我赶紧打开钱包,里面一分钱没少,一张卡没丢。
我激动得想给他一些现金表示感谢,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一个劲儿地把我的手推开,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说了一个词:“Besa!”
后来我才知道,是咖啡馆小哥发现了我掉的钱包。他不知道怎么联系我,就把这事告诉了对门的胖大妈。胖大妈又告诉了路过的邻居。于是,整条巷子都知道“有个亚洲小伙子掉了钱包”,大家都在“暗中观察”,等我回来。
那一刻,我真的被震到了。
在一个经济不算发达,甚至在很多人印象里有点“乱”的国家,我感受到了在中国大城市里久违的那种,基于街坊邻里的、最朴素的信任感和安全感。
Besa,不是一句口号。它就是那个胖大妈热情的招手,是那个小哥真诚的笑容,是整个街区为你“总动员”的默契。
别问,问就是“我奶奶做的最好”
聊聊吃的吧。毕竟,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,旅行的灵魂一半在于风景,另一半就在于吃。
阿尔巴-尼亚的菜,怎么形容呢?非常“实诚”。
就是那种,突出一个量大、管饱、肉多。国菜叫Tav? Kosi,烤羊肉配酸奶米饭,味道很奇特,像酸奶味的炖羊肉。还有一种叫Byrek的千层饼,里面夹肉或者奶酪,是国民早餐。
味道不错,很新鲜,毕竟都是自家后院种的番茄、自己家养的羊。
但最有意思的不是菜本身,而是当地人对自家食物的态度。
每次我吃到一个觉得很好吃的东西,比如在一家餐厅吃到一块完美的Byrek,外皮酥脆,内馅滚烫。我都会由衷地赞美厨师。
然后,陪我吃饭的当地朋友就会微笑着来一句:“嗯,还行。但跟我奶奶做的没法比。”
或者我喝到一碗特别鲜美的汤,我刚要夸,对方就摆摆手:“店里做的,就这样了。你应该尝尝我妈妈做的。”
这个句式,我在阿尔-巴尼亚听了不下二十遍。
“我奶奶/妈妈/外婆做的,才是最正宗的/最好吃的/真正的味道。”
我当时就乐了。这不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“这没我妈做的好吃”的国际版吗?
在这里,美食的最高标准,不是米其林餐厅,不是网红大厨,而是“家里的味道”。每一个阿尔巴-尼亚人,都对自己家族的菜谱,有一种近乎顽固的自豪感。
食物,是连接家庭的纽带。Raki,一种他们自酿的烈酒,每家都有自己的独门配方。橄榄油,也必须是自己村里压榨的才最香。
这种对“家”的强调,让我感觉特别亲切。它背后是一种强烈的家族认同感和对传统的尊重。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变,年轻人怎么追逐潮流,但一回到餐桌上,奶奶的味道,就是永远的神。
这或许也能解释,为什么在这个国家,你很难找到麦当劳(据说整个国家只有一家,还在机场里)。
不是他们不接受,而是在他们心里,任何标准化的、流水线生产的快餐,在“我奶奶做的Byrek”面前,都弱爆了。
在“欧洲的孤岛”,刷着TikTok
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阿尔巴尼亚,我觉得是“撕裂”。
这种撕裂感,体现在每一个角落。
在地拉那市中心,你能看到意大利法西斯时期留下的宏伟建筑,旁边紧挨着霍查时代苏式风格的火柴盒居民楼,居民楼的墙上,又被画上了最新潮的涂鸦。
一个转角,这边是挂着欧盟和阿尔巴尼亚两国国旗的政府大楼,庄严肃穆;那边就是一个尘土飞扬的菜市场,老奶奶在地上铺一块布,卖自己种的无花果和西红柿。
年轻人穿着ZARA和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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